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，手提着公文包，紧身的长风衣看上去很是不落俗套。他手伸进放在风衣内侧，拿出一只形状奇特的手表，看了一眼。随后使劲拉紧了风衣，继续低着头快步向前走着。
好在时间刚刚过八点，他走过报亭的时候，还有空回头买一杯热咖啡。但是时间也没富裕到足够让他走进一家小店再吃一些点心。所以可以享受的唯有这杯三块钱的咖啡而已。
他没有找到可以坐的地方，于是走到远离颇为阴暗的陈旧路灯的位置，离开那些飞虫：终于可以暖一暖胃了。
“嗉噗——”真美妙，一连喝了三口，小杯子已经见底了。他一边喝光剩下的底料，一边循着愈加微弱的灯光，向垃圾桶的方向走去，却没有发觉空气中的异样。
“伊咖。”
这是这杯速冲咖啡的名字，同时也是印在他脑海里最后清醒的两个字。
黑影降临于身后，便已无药可救了……
*
一张文件纸顺应着风卷过艾客的头顶，却被敏捷的尼娅接住了。
“英国外事……特务总署？”只是粗略一读，尼娅便找到了关键所在。
“我看看。”艾客接过纸却发现满篇英文。“你怎么知道，这是什么英国外事特务总署的？”
少女没有回答他，脚下的步子更快了。后者会意，也加快了速度。
两人循着“厄”的气息，最终到了长忠街的十字路口处，与目标相距40米左右。路上车子行人都不算太多，也不算太少，一切如常。
唯一一个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于路中心升起的一股黑烟，上百个路人们围在那里。
“看来又是老伎俩。”尼娅平静地说道，握住兵刃的双手，放松地从高耸的胸前自然垂下。
瞥到了好奇的人们，艾客补充了一句“竟然连领域都没有。”
正是刚才提着公文包、穿着风衣的忙碌男人。此时正蹲在地上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张合约似的文件，双目无神地慢慢喂食着面前的火焰，嘴漫无目的地动着，就像缺氧的鱼。
“这人怎么了？疯了吗？”
“家里死了人吧，大晚上烧纸。”
“现在这种人怎么越来越多，受点打击就成这幅摸样。”
“小心，别走近，万一是报复社会的怎么办。”
……
围观的人看的久了，不知这人的目的，觉得无趣，索性敞开言论。更有直接起哄让他自杀的：“哥们儿，想自杀趁警察没来赶紧的呀。”
尼娅在嘈杂声中走到人群后面，也就是距他30米的位置，停了下来。艾客看到她停住，不禁问道：“那个平民怎么样？”
“那是个英国间谍，你关心他做什么？”看样子她对间谍这个职业出奇的反感。
“先别管它，你的鹰眼已经看到了吧？”
“哼，路德之眼这种能力不是随便就可以……”
“就算是间谍，也还是人类，同时也是受害者。”艾客沉重的语气打断了她。
“看来时间居然还没有让你彻底麻木。”尼娅停顿一下，换了一种更为冷漠的语气说：“这东西在我眼中，就像恐龙时代的一堆腐肉。自从他被吞噬的那一刻，它已经不配被称为‘人’了。”
“不管怎么说，总要先试一试。”艾客越过尼娅走向那人，“正如你所说的，我还是无法做到绝对的冷酷。别问我为什么，我只知道有些事我做不到。”
也就是说大概还残存一些吧，所谓的同情。他仍然试图去挽救那个人的生命，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。
“同情吗？在这一点上，我倒是不得不佩服你，可怕的毅力。”尼娅以平静的目光凝视着中年男人的后背。“但是很遗憾呐，已经无能为力了。”她随即摇了摇头，示意着时间。
“同化了？”
“他的呼吸已经终止了。”
“既然……如此，便没有阻碍了，开始吧。”原本冲突的意见，倒是峰回路转了。
“胸中的兴奋感膨胀到不行……”尼娅一眼瞥到他攥握着的手，一边解开系在双手手腕上的一青一黑两色丝带，一边说着。
听到“兴奋”二字的艾客微微把眼一眯，眼神集中起来。瞳孔所能收集到的光线从四面八方加速传播，大脑中的脑电波已经到了惊人的频率。作为能够做到内视的魔法型浣灵侍的艾客，却不想亲眼注视这种超于常人的形态。
“……还是能够压抑得住吗？我该称呼你为变态绅士吗？呼。”
尼娅解开那勒得手腕生疼的丝带，缠在匕首的刀把上，那两只丝带突然化作两条条“嘶嘶”吐舌的小蛇被困在双刃之内，时不时上下窜动，伺机待发。“不过呢，我很喜欢你这样的变态哟。”
“切，别拿这种语气说话，比起你来，我可当不得这两个字。”
“在说我是变态吗？虽然不是很在意……但你成功惹恼我了。”
“那么，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吗，公主殿下？”艾客故意用这种戏谑的语气。
“还是老样子喽。”
“还来？”
“怎么？不满意吗？”尼娅弯月似的眼邪邪地瞥着他，又似乎是透过他直到敌人。
“满意的很，没有时间浪费了，开始吧。”艾客无奈地提醒着捉弄他的魔女。
“在这之前……先让他们闭嘴。”尼娅背对着艾客，单手托住黑亮的头发潇洒地一甩，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说道。
“嗯？”
原本已经把拈弓搭箭的姿势做好了的艾客，突然听到她奇怪的要求，整个人像是引擎熄火一样愣在原地。
“噤声那种能力我怎么可能会有？我又不是言灵。”随后干瘪地回应她。
“你的能力有‘固化’这一项吧？”可尼娅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，淡淡地询问他
“难道你是想……”
如果非要用魔法来实现这种结果的话，大概就只有那种方法了。以岩石的形态模拟出肉体所能承受的最大密度，从而耳膜无法震动。
“嗯，这次的对手只是不具备领域的死灵，还算不上死魂灵，呵呵。”尼娅诡笑两声，“你看它蠢蠢欲动的样子，也能知道它的类型吧？”
“我明白了，既然你这么说，我也没办法了。不过，你确定要这么做？会很疼的。”想象耳朵被冰块冻住几分钟的感觉，大致就清楚了。
“嗯，那种事我无所谓的。”
“唔，好吧。”一个女孩子，比男人还能忍耐疼痛，艾客只能无奈地任其施为。“想要什么效果？”
“伪装的话，你根本不熟练。那么，单纯的破坏便足够了。”
“你可真是伤人啊，未免自信太过，别把重点忘记了。”艾客指的是两人约定好的每次战斗的固定流程：先由刺客试探，再决定攻击方式。重点就是不要冒进。
“当然。”尼娅一笑。
“小心点罢，一个月没参战了。”
尼娅不再做言语，收敛了笑容，而又在短短一秒内，俏丽的瓜子脸连带眼神一起变得锐利起来。
脊柱拉得很直，显得人很高，身体像柄刀子一样一步步向人群处走去。
“阿莫尔·固化。”随之一齐动的，是艾客的嘴唇。精神力被意志引导着，无规律地做着复杂的手势。从胸膛发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线，豁然与盖庭相连，作用在尼娅的耳畔。即使是微型魔法，也不妨碍与“它”的链接。
“做这种兼差可真不好受。”
要求施法者集中精神，在短时间内完成复杂的冥想，这一过程的的确确是很费神的。相对而言，言灵的静默诅咒就要简单的多了。
即运用超自然神秘学中的诅咒，再加上些许心理学暗示，利用浣之力将其增幅。使受术者的口齿包括局部肌肉都不再受自身大脑控制，以达到“噤声”的效果。
而且单从效果上来看，面对现在这种状况，也是言灵更为擅长。
“可惜慕塔慕塔那个家伙不在啊，这回又要让她把风头占尽了。”
不过表面上的轻松可不代表真正的轻松，尼娅感觉到的，是一种堪比零下数十度冰冻似的疼痛。
术法作用时，无论是嘈杂的议论声，还是车子在路上行驶的声音，都好像被急速冷却，最终被冻结掉一样，在尼亚耳畔与之一同失去了活力。
“乒！”半路上，尼娅轻轻打了个响指。重点不是声音，而是包含在手势内的含义。“交给你了，用你自己的方式。”虽然平时都是三人组中的言灵做些辅助，不过就算没有言灵，艾客也知道搭档要他做什么。
“我的方式？我的方式……。”艾客四下张望，嘴里念念有词。终于，他发现了路的另一侧，有一片没有车和行人的空旷地。
“啊哈！那么……这样如何？普夏——骤压！”比之刚才简洁得多的手法，只是把双臂张开，对着地面集中施压就是了。
“轰……轰……轰……轰……轰！”
在第一次爆炸的一瞬间，石块与烟幕飞溅在空气当中。强烈的爆炸使得人在地上都站不稳了，其声音更是比起货真价实的炮弹爆开也不遑多让。更要命的是这一连五次的爆炸，的的确确造成了破坏——整条马路被从中炸裂成为几段。几道沟壑从几十米开外一直延伸到十字路口处，露出断裂的沥青剖面。
其效果也是不言而喻的，震耳欲聋的响声加上超大威力的破坏，对于常人来说无疑就是恐惧催化剂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！”
原本还算入夜的街道中，就在如此毫无征兆的爆炸过后，霎那间充斥着人类极力的尖叫声和慌张的奔踏声。几个惊慌失措的路人，跌撞到艾客的肩膀，踉跄地跑开。
这还不够，艾客还需要继续充当纵火犯。平地起火对于艾客来说并不困难，只是有些麻烦。因为不能让普通人看到，明目张胆地释放火焰肯定是不行。而想在老远处放火，又做得隐蔽，就要好好动动脑子了。
就地取材，随手从地上捡起一瓶矿泉水，刚好有盖子。抓起瓶子就扔了过去，瓶子乖乖受力，沿着抛物线的轨迹向空旷地的反方向飞去。
他另一只手里又像是攥握着什么东西，对准那瓶子，释放出去。果然是带着相当高的热量的。空气被灼热的温度烫得扭曲，诞生了不少蒸汽，飞机喷气似的直奔瓶子而去。
下一秒，看上去是击中了瓶子，也听到了“砰”的爆裂声。于是水再没有瓶子的束缚，水弹飞溅了一地。两秒钟后，那地上居然冒出一大片冲天火光。
这招是艾客两年前就学到的本事，一举多得。不过此时可不是炫耀的时候。
“抓紧时间！”艾客喊了出来。
与此同时，尼娅悬挂在腰间，隐藏在短裙两侧的两把乌铁匕首，就此现形。刃面上生动的小蛇游窜在光滑的刃面之中，给整柄匕首平添了几分霜寒的月色。
她灵巧地躲避着冲撞的人群，匕首上渗人的光芒不时闪烁，而每当其闪烁一次，尼娅的身体就变得模糊。不是因为视力上的不及，而是近在咫尺却看不清楚的一种模糊，就好像光线在她身体周围扭曲跳动一般。
二十米……十九米……十八米……
在距离十五米的时候，尼娅的爆发如期而至。她突然起跳，只是轻轻点地，就从一辆货车上了跳过去。接着整个身体被一股惊人的推动力向前推过去，速度快到常人还未眨完眼。刚刚落地，那乌黑光亮的匕首就随着它主人的动作，直抵敌人的后颈。
在短短的几秒内陷入了极度的混乱的人群，散乱分布在整条街道上。而尼娅和被附身者恰恰正在混乱的源头处，又与他人之混乱完全相反，静止一般对峙着。
“这就是你想要的？可惜现在算上我和他，这里只有三个人了。如果你，也曾经是人的话。”尼娅盯着目标冷冷地说道。
那中年人缓缓转过头来，露出令人吃惊的苍白而阴翳着的脸。毫无血色的皮肤上，竟然能看到类似尸斑一样的鬼东西。
这活像僵尸的面孔对着尼娅，却什么也没发生。
“无聊，还以为是什么高级货色。”足足看了5秒钟，没有任何变化，尼娅作为刺客所时刻保持的警觉完全是多余的。
匕首反手刺入对方眉心，流出黑色的液体。“吾乃浣之灵侍，以吾之名，竭浣之力，赐汝归暝。”吟诵着类似咒语一般的东西，乌铁匕首发出白炽的光芒，顺着亡者的伤口，统统渗入其体内。
尸体就这样直挺挺倒下了，直至被净化也没有任何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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